檐角的铜铃总在暮色里摇晃,把夕阳的金粉抖落在青石板上。那些细碎的光斑会顺着砖缝游走,在墙根处聚成小小的湖泊,倒映着流云的影子 —— 风正用它透明的指尖,在水面写下转瞬即逝的诗行。
老槐树的树皮皲裂成地图的模样,每道沟壑里都嵌着光阴的沙砾。春末的絮语还没散尽,夏蝉的蜕壳已挂在枝桠,半透明的翅翼上留着风的齿痕。有片叶子在枝头悬了整季,秋阳把它染成琥珀色时,终于被风卷着掠过窗台,叶脉间的纹路忽然舒展开来,像谁在纸上洇开的墨痕。
陶罐里的绿萝沿着壁面攀爬,气根在釉彩的裂纹里结网。某次暴雨过后,盆底渗出的水渍在木地板上漫延,竟勾勒出与罐身相同的缠枝纹。原来植物早把心事藏进年轮,那些在暗夜里悄悄生长的根须,是写给土壤的情书,字里行间都带着潮湿的呼吸。
展开剩余49%旧书摊的纸页总在风里翻动,宋体字的边角被岁月啃成锯齿状。某本《诗经》的夹页里,压着朵干硬的桃花,花瓣的纹路与 “桃之夭夭” 的笔画重叠,仿佛两千年前的春风,正顺着墨迹吹来,在泛黄的纸页上开出新的花苞。
钟表店里的齿轮在寂静中咬合,黄铜的齿牙嚼碎了无数个晨昏。师傅调表时总说:“时针走得太急,该让它尝尝月光的味道。” 当他把月光从表盘里倒出来时,银辉在齿轮间流淌,每个齿牙都沾着星子的碎屑,那是时光来不及带走的脚印。
雨停后的屋檐还在滴水,水珠坠落在青瓦上,敲出 “嗒嗒” 的声响。我站在廊下数着水痕,忽然看见风正在石阶上写字:它用落叶写离别,用蛛网写等待,用青苔写重逢,用冰棱写永恒。而我们走过的每一步,都是落在时光宣纸上的笔锋,或浓或淡,或深或浅,最终都将在万物的褶皱里,长成不朽的年轮。
此刻有片云正掠过屋顶,风把它剪成纸鸢的形状。我伸出手,想接住那些飘散的墨香,却发现掌心早已落满阳光的笔迹 —— 原来我们每个人,都是风写下的诗,在岁月的长卷里,慢慢洇开属于自己的韵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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